同居三十题
06、大扫除
一连几天的强降雨终于有了放晴的趋势。
水色浸润的街道，行人已寥寥无几。远方灯火阑珊，似是要代替被层层阴云所遮蔽的繁星点缀黑夜。潮湿的夜风仍携带着些许凉意，伴着绵薄细雨闯入人间四处闲晃。
“嘀嗒，嘀嗒……”
黑色尖顶指针在白色表盘上不停歇的行走，无法抵达终点的旅程迫使它们合奏出具有节奏却又无聊透顶的单调乐章。
表链松松垮垮的缠绕纤细手腕，加百列将表盖刻有百合花纹的怀表轻轻贴近自己的左耳，阖眼倾听这首曾帮助他度过了许许多多个难眠夜晚的怀表安眠曲。
睡吧……安心睡吧……不需要去思考或者担忧多余的琐事不是吗？
加百列在心里这样劝慰自己。
入睡前还怀揣着一丝不安的灵魂好像由此得到了抚慰渐渐平静，白天时刻紧绷的神经也悉数放松了下来。
意识开始如潜水艇般慢慢下沉，正当加百列游离于梦境与现实之间的夹缝，一道划破漆黑苍穹的紫色闪雷令他蓦然睁开双眼，惊坐而起。
雷？刚刚是不是打雷了？！
匆匆把怀表摘下装进衣兜，加百列顾不得收拾自己披头散发的睡前形象便赤着脚急忙跑出了卧室。
伴随着阳台落地窗再度破裂的悲惨哀嚎，加百列跑到了客厅。他打开吊灯，待眼前包裹身躯以达到保护效果的洁白羽翼舒展开来，才看见了那张充满恼怒与不爽神情的怒颜。
乌列？他怎么……
加百列明显一怔，没来得及过多思考就说出了不合时宜的见面词。
“……晚上好，乌列。”
没想到乌列竟然会在这个时候来人间。
加百列观察着乌列尔的神态变化。
“哈？！你还有心情说晚上好？！”
显然对面不知为何处于盛怒状态的天君并不打算坐下来心平气和的好好交谈一番，见了面不由分说扬起拳头就要开打。
“……！”
短短五分钟，空间有限的客厅就上演了一场低配版老鹰捉小鸡。现场几乎所有物件都因为他们两个的打斗而遭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就连靠近玄关处的观赏鱼缸也没能逃过一劫。
体态各异的金鱼起初拼命扭动身体挣扎，不出一小会儿便只剩下了口和腮在小幅度一张一合。瞪得圆鼓鼓的金鱼眼显露出诧异，好像是怎么想也没能料到这天灾人祸竟然会突然降落它们头上。
“……”
混杂细沙的水流淌至脚边，加百列侧头看了看地上濒临死亡的金鱼，伸手将水凝聚成了一个个水球，以便用来暂时安放它们。
“这种时候你还有心思救鱼？！”
“乌列，拜托先……”
加百列的举动不知怎得更加激起了乌列尔的怒火，他右脚奋力蹬地冲至加百列面前，毫不手软的往他脸上来了一拳。
危机感拉响警铃催促身体本能还击，尽管加百列及时抬臂格挡住了这一拳，但乌列尔强劲的力道还是让他向后踉跄了两步。
……有点麻烦。
足底传来刺痛，加百列认为如果他此刻再不采取点什么有效措施，恐怕日后要应付的事情就不止有被邻居集体投诉半夜扰民那么简单了。
“呼……”
加百列思量了两秒，随即一改先前一味防御的保守策略，转变为主动进攻，依靠快速的踢技迅速占据了搏斗中的主导地位，同样不留情面的将乌列尔逼得连连后退。
最后，他朝乌列尔的腹部猛踹一脚拉开了两天使的距离，抓准时机利用他后退站稳脚跟的那点儿空档挥了挥左手，身后一颗漂浮在半空中的水球便迅速冲向了乌列尔，并且精确无误的拍到了他的脸上。还有一颗水球紧随其后，抢在他有所动作之前稳稳接住了即将再次着地的金鱼，同时一个急转弯飞回了加百列身边。
“加，百，列！你居然敢！呃咳！”
仿佛早就预判了乌列尔接下来会怒骂的内容，加百列又摆了摆手掌，一个皮球大小的水球又从阳台飞进，径直砸向了乌列尔的后脑勺。雨水彻底冲塌了如火的蓬松红发，浇透了他大半个上衣。
“……”
似乎有用。
加百列看着一声不吭，总算是不闹腾了的乌列尔，稍稍松了一口气。他的左手仍然保持着准备施法的手势，以防突发意外，好在最短的时间内让乌列尔物理冷静。
“呀，我错过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了吗？”
温润平和的嗓音宛若三四月份和煦的春风拂过加百列耳畔，警惕性非但没有减弱反而还上升了一个档次。
“嗨，加百列，好久不见啊，你是来人间度假的吗？”
容颜和善的灰发天使从天而降，说着加百列初到人间时似曾相识的开场白，眉眼弯弯蕴含笑意。
“……”
……！拉斐也来了……那么……
可怕的预想一闪而过，第二位意外造访人间的访客使加百列的脸色凝重几分，鲜色红瞳下意识向走廊一侧偷瞄。
自从前几天双方闹过了一点不愉快，路西法半夜外出后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一天从早到晚二十四个小时，加百列根本就没瞧见过前者的影子。
应该还没有回来吧？
依据自己刚才和乌列尔制造的噪音以及某位有起床气的堕天使的脾气，加百列轻率推测出路西法现在尚未归家的结论。
感谢天父。
他抱着侥幸心理用不知是否靠谱的推理打消了自己的一部分顾虑。
毕竟天界四大天使长和傲慢亲王要是都在人间这所不起眼的小公寓凑到一块了，那今天的人间可就热闹了——圣战以后能让他们齐聚一堂的契机基本上全是战争。
“加百列？加百列？”
拉斐尔笑着提醒他回神。
“……晚上好。”
走神被当场抓获，加百列表面依旧波澜不惊，找不着半点尴尬或者羞愧之色。万年不变的冰山面瘫脸提供了绝佳的伪装优势。
“嗯嗯，晚上好，加百列。”
不去追究自己的提问是被故意回避还是被无心忽略，拉斐尔配合的与加百列完成了那套呆板的晚间问候仪式。他一边回答，一边迈步走近加百列，抬手挠了挠他耳后的皮肤。
“……”
酥痒感流窜，加百列却没有多少抵触的意思。
“哦，天父在上，你们一定要先这样做然后才肯进行下一步谈话吗？”
看不惯他们这番互动的乌列尔忍不住吐槽。
“因为很久没见了呀。”
拉斐尔回头对他笑笑，转头俯身凑到加百列耳边，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有些责备的意味。
“不得不说你独自偷跑到人间的行为还真的是令我大吃一惊呢，加百列……这可不像是你会做出来的事情……”
“……”
拉斐知道了什么？
“上面那几个老家伙知道了以后一直在要求米迦勒尽快把你带回去。”
他压低音量悄声说道。
“……”
米迦……
听懂意思的加百列张了张嘴想要多询问一些米迦勒的近况，拉斐尔趁他分散了防备上的注意力，跟变戏法似的迅速从衣袖中掏出一支盛有浅绿色液体的注射器。尖细冰凉的金属针头刺破加百列脖颈右侧的皮肤，将药剂送进血管随血液参与体循环，注射过程之快让他措手不及。
“！……”
加百列用力推开拉斐尔却成效不大，药剂发挥作用的速度远超于他的想象。
糟糕！
双腿在发软，力量在加速流逝，输出的每一点魔力皆成为了身体负担。
“别紧张，我开玩笑的。”
拉斐尔往他膝盖后侧一踢，加百列躲闪不及跪倒在地，发出了一声“咚”的闷响。
水球失去了塑型的魔法争先恐后的掉落，飞溅的水花濡湿了白色睡衣。乌列尔身后悬浮着的五根冰锥也应声摔裂，碎冰块铺散一地。
“加百列，不要使用魔法了，这只会让你更加难受。”
察觉到加百列试图再次凝聚起水球的小动作，拉斐尔的声音陡然降低了好几个度，表情严肃认真。担心下达的严厉警告还不足以引起眼前这位不惜命的炽天使长的高度重视，他刻意补充道。
“而且产生的身体损伤难以恢复。”
别不把自己的安危当作一回事啊，笨蛋。
加百列低声粗喘，额头泌出薄汗。多次尝试于事无补，他还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十几条金鱼因缺氧而渐渐死去。
可恶。
他暗自咬了咬牙，埋怨自己没能救下眼前这些鲜活的生命。
“……我还以为你是来阻止我的。”
背后的威胁消失，乌列尔一脚踢开鞋前的碎冰，走到拉斐尔身旁。
“嗯，因为来的路上临时改变主意了嘛。”
拉斐尔瞬间恢复了原先的随和笑容，嘴角上扬仿佛不曾有过负面情绪。
“话说乌列你这么想要赶在我前面找到加百列，是因为……”
“谁，谁关心这家伙了？！我只是不想让未来的工作难办！懂吗？工作！”
乌列尔急忙否认拉斐尔的调侃，全然没意识到自己已是不打自招。他双手叉腰，着重强调了一遍自己的正当理由，殊不知泛红的耳尖早已将他的心虚偷偷出卖。
“是，是，一切为了工作。”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
“好，我不笑了……”
“你明明还在笑！”
欢乐气氛出现的莫名其妙，而双手撑地跪在地上的加百列就如同被小孩子丢弃的破旧玩偶，晾晒在一边无人搭理。
……希望情况不会更糟。
加百列用尽全力，勉强支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站了起来。
“还能站起来？嗯……该夸赞‘真不愧是加百列’吗？”
“喂！站都站不稳了就别勉强自己了！”
“……没事。”
加百列喘息着，声音有气无力，光是维持站姿就已经使他十分吃力。
同一时刻，钥匙插入锁孔转动了门把，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推门而入。
三名天使与一名堕天使面面相觑。
“你这恶魔竟敢出现在这儿？！”
乌列尔见状立马拔出长剑准备战斗，琥珀色的眼眸布满敌意。
可惜他这一系列行为在对方眼里就跟露着一口不结实的犬齿，冲陌生人低吠的小狗别无二致，尤其是他目前还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
“好巧啊，路西法，你也来做客吗？”
不像乌列尔那般激动的反应，拉斐尔像是见了结交多年的老友，丝毫不避讳的说出了来者名号。
“你见过有客人随身携带主人家钥匙的吗？”
冷眼扫过对面敌方阵营的三名战士，路西法注意到乌列尔衣服上有着并不明显的点点血迹，结合这被搞得乱七八糟的客厅也能大致猜想出刚才所发生过什么事情。一句嘲讽结束，他一进门有些阴沉的俊脸瞬间换上了职业假笑。反问句的言下之意非常明确：他路西法，也是这间租房的住户。
见自己也没有继续说客套话的必要了，拉斐尔于是直接抛出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那么你们现在的关系岂不是？”
拉斐尔故意停顿，等待着路西法的回答。
“同居。”
“……合租。”
路西法看了看神色不对劲的加百列。
“……合租。”
“同居。”
路加二人相视一眼，似乎都对彼此的答案略感意外。
这家伙是成心和我唱反调？
路西法怀疑的看着对视后便低头不语的加百列。
“啊，真是……有点复杂的关系呢。”
拉斐尔轻笑，在路西法和加百列身上来回打转的目光意味深长。
他自然明白这事成真的话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不过在有力证据确凿之前，他肯定不会出言明说。
这可是不得了的信息。加百列，他们到底想让你做什么？
“喂！你们两个在搞什么？！”
乌列尔的火气再次燃起，怒声诘问的结果却要么是加百列惯例的缄默，要么是路西法的再次无视。
好气哦。
分岔路口冒上头顶，乌列尔攥了攥拳，压制着他几欲口吐芬芳的冲动。
“你大老远的从天堂来这儿，就是单纯想问这个？”
或许是不想再与他浪费时间相互套路， 路西法将发言权踢给了拉斐尔，暗示他赶紧速战速决。
“嗯……我的确还有些别的事情要处理。不过你想要和我单独聊聊我也是不介意的。”
笑盈盈的模样人畜无害，实则只是狐狸伪装的假面。路西法自觉扮演起恶人的角色，爽快答应了他拐弯抹角的请求。
他当然不会相信拉斐尔眼神中表现出的诚恳，仅是想看看“神之药”的葫芦里到底会卖什么药罢了。
“卧室。”
左手大拇指往卧室方向指了指，路西法示意拉斐尔跟上。
“那乌列，加百列就麻烦你先照看一会儿了。”
“什么？我不同意！”
忽然被点名委托的乌列尔高声反对。
这绝对不行！论二者实力拉斐尔完全属于路西法能够击杀的范围之内，假如单打独斗根本不是对手好吗？
“嗯……原来你还在生气吗？”
“啊？”
右手食指按了按太阳穴，拉斐尔故作困扰，他假装思考了几秒钟，然后走向前猝不及防的甩了加百列一耳光。
“拉斐你！”
清晰醒目的手掌印赫然呈现于苍白的脸上，若非有乌列尔在身后搀扶，加百列这回怕是又得跌倒一次。
瘦削的身体一点点下滑直至坐地。乌列尔顺势蹲下，扶住闭目轻喘的加百列。
“你消气了吗？如果没有，我还可以帮你剜去一对翅膀。”
“不不不用了！你们聊吧！我和加百列待在这里就行了！”
乌列尔闻言连忙拒绝，张开翅膀如母鸡护崽般遮盖住加百列，双眼紧盯拉斐尔探进上衣内侧口袋的右手，生怕他会掏出一瓶颜色诡异的毒药或者别的什么要命的东西。
这招总是屡试不爽。
拉斐尔莞尔一笑，转身跟着路西法进了卧室。
装修风格简约的房间家具不多，窗台上摆放的植株成了屋里唯一与众不同的装饰品。
那是几枝插在玻璃瓶里已经萎蔫了的百合。花瓣泛黄，叶片曲卷耷拢，奄奄一息。
类似于哥伦布发现美洲新大陆的新奇感从拉斐尔碧绿色的眸中一闪而过。
“说吧，你找我想要谈些什么？”
路西法关上门，绕过拉斐尔拉开书桌前的椅子。
他身体后倾依靠椅背，头颅微微上扬。笔直修长的两腿叠加坐着，右脚自然轻翘。十指骨节分明，交叉放于膝盖至上。睥睨众生的眼神加上与加百列几分神似的淡漠神情，路西法很好的向拉斐尔展示了地狱掌权者与生俱来的高傲姿态。
“啊……只是一个……”
拉斐尔收回滞留在那与屋主气质不相符的物品上的视线，露出了比之前更加灿烂的笑容。
“双赢的交易而已。”
……
淅沥小雨断断续续的拍打水洼形成涟漪，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两天使的谈话逐渐进入尾声。
“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拉斐尔握着门把，准备出门。
“不需要我向你敬爱的天父立个誓做个保证吗？恶魔可不必讲求诚信。”
“哈哈，你就是向撒旦起誓，我也是不会相信的好吗？”
面对堕天使的嘲弄，拉斐尔扭头反唇相讥。几秒静默，两名愉悦惯犯相互嘲笑一声。
谁都不会将信任轻易交付。
“喂！加百列！喂？！拉斐！”
另一边客厅的情况倒没有那么乐观，拉斐尔刚走出来就听见了乌列尔发急的叫喊。
“别担心，他只是魔力耗尽了。”
制止了乌列尔不断摇晃加百列试图叫醒他的行为，拉斐尔俯身用魔法简单检查了一下加百列的身体状况，顺手帮他理顺鬓发时有意无意蹭过了泛红的脸颊。
“没什么大碍……好了，乌列，放下加百列吧。我们该回去了。”
“啊？你的意思是，不带加百列一起吗？”
“嗯，因为这场大扫除单靠一个天使可忙不过来。”
“可是……哦，好吧。”
半眯起的狐狸眼投射出不要多问的警告，堵回了乌列尔即将脱口而出的反驳。他恶狠狠瞪了一眼单手插兜的路西法，不情不愿放下加百列后快步走到阳台挥动翅膀飞出了公寓。
“那，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拉斐尔起身朝路西法别有深意的笑笑，随后转头去追赶那翱翔在灰暗天边先行一步的炽天使。
目送访客陆续离开，直至他们的气息也消失不见。路西法弯腰抱起加百列将其放置到沙发上，怀中一声疑似痛苦的闷哼让他下意识放轻了动作。
“……”
看着白发天使虚弱的模样，鬼使神差的，路西法摸了摸他的额头。
呵……也罢，这场大扫除，你不参与，也许最好。
感谢观看到这里的你
沙雕脑洞
路西法：（不满）你瞅我干啥？
乌列尔：（抬杠）瞅你咋地？
路西法：（挥拳）那我就不高兴了呗！
后记
唉，文不对题就文不对题吧，大家看的开心就好。（捂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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